曾經是個寫作者

每跟一個男人談戀愛，就一定會說到未來要住什麼樣的房子。對情侶而言，有夢想是好的，代表未來的無窮光明燦爛，兩個人相愛的持久可能，以及方向的一致。在腦袋裡編織著那些美麗房子的幻想時，身旁的雜亂似乎都得到了昇華。

第一次在A的房子過夜，隔天送他上班時，微笑的看著他每一個動作進行。

A是那種出門前把自己打扮得很乾淨的男人，洗完澡以後在頭上掛條毛巾，穿著小短褲、白T-shirt和拖鞋在房間裡轉了一圈，開始穿上剛乾洗回來的藍色凡賽斯襯衫，套上牛仔褲，組成自己奇特的穿衣風格以後，在鏡子前面調整一下衣服掛在身上的位置，拿起古龍水在適宜的位置噴洒禮貌性的香氣，開始梳頭髮，檢查鼻毛和青春痘等等臉上的細節。一切都妥當，坐在門口穿他的黑色短襪和咖啡色皮鞋，提著公事包背脊挺直的打開大門。

可是，這樣的男人，家裡真是亂得可以……工作table上堆滿了拆開的電腦零件、CD和翻了一半的書、放了N天的可樂罐、紙屑、設計圖稿；不曉得有沒有穿過的衣服、襪子丟得到處都是；床上的被子毯子被任意推開成扭曲的形狀，睡覺時被壓到的書以可憐的樣子被攤開；沙發上披滿了衣服，幾乎找不到地方可以坐，水槽裡的杯盤也以哀兵的模樣躺著。只有一個地方被保持乾淨，他用泡過水的紙巾鋪在煙灰缸底部，滿了就換，那種對待模式，像仔細保存某種重要的紀念物品。

緊閉著窗戶，外面的車聲還是非常吵鬧的傳了進來。「這裡是二樓，外面又正對著馬路。沒關係，習慣就好。」他聳聳肩開了音樂，「你知道為什麼我很在意音響品性了吧﹗太爛的機器連 Alanis Morissette 這種音量的歌都聽不清楚。」

我撥開椅子上的大外套，接過他遞來的煙。「租房子的時候沒更好的地方可選嗎？」「這裡離公司近。我喜歡走路上班。」「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。」我誠實的說。他挑了眉「喔？不然你以為我應該住在怎樣的地方？」呼，我敲了敲煙灰，看著那些淡色的灰燼迅速被紙巾濕透黏住。「就像在室內設計雜誌看到的那種房子，乾淨寬敞的黑白色調，還有大量運用的透明玻璃，黃色燈光，整面牆壁的書。」他大聲的笑起來，「哈哈，以我現下薪水還住不起。不過，你的提議不錯，以後的確可以這樣佈置。要買就買前後庭院的屋子，種一堆綠色植物，這樣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的時候會有溫柔的味道，彌補家具的冷硬線條。」我點了第二支煙。「臥室窗口要作成外開式，有個可以坐在上頭的小台子。」「為什麼要有那種東西？」趴擦，打火機的光亮在他的臉上跳躍。「我們可以在那裡變換姿勢。」

然後，煙沒抽幾口，就被捻熄在紙巾上。

其實，對於單身男人而言，房子的重要性還比不上一張舒適的床，不管用哪一種姿勢，都能夠深入而忘我。乾淨或者不乾淨也沒有差異，因為不會有女人勤於打掃，長期停留，擁擠而混亂的空間反而有種難以察覺的催情作用。

最後一次見到A，我幫他更換了煙灰缸裡的紙巾，溫柔擁抱。沒有等到天明，便離開那一棟外表看起來斑剝不堪的公寓。心裡堆積了垃圾一般的雜物，再也夢想不到窗明几淨的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