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你相約在書局前，風猛烈地吹，在長髮翻飛之間，我看著短髮的稚氣女生揮手和你說再見。她的鳳眼裡充滿了靦靦的，那是戀愛中的女生會有的光彩。她知道我，禮貌性地點個頭，轉身的時候，她的嘴巴抿得成一條平整的線，背影輻射出失望落寞無奈和依依不捨的情緒，漸漸走遠。
我嘆息，但不是因為嫉妒。
不管是這個削瘦又孤獨的單眼皮女生，還是那個眼睛骨碌碌轉著、兩頰紅暈的女生，還是那個話永遠都說不完希望你接收到她心意的聒噪女生，還是假借討論名義終於找到機會跟你說話的高大女生，又或者是更多看不清楚面目，卻又克制不了自己、亟欲伸手觸及你的那些人……她們心思單純，仰慕著你的風趣幽默；欽佩著你的臨場反應；喜愛你腦袋瓜子底下如黑洞般深沈無限的知識、胸口底下像太陽那樣溫暖又帶著距離的善良可親、眉目之間散發的霸氣英挺、普通衣裝底下強壯細緻的身體；覬覦你非屬於她們的其他多數時間。
你很知道自己的吸引力，和她們散發出來的渴求慾望。有時候覺得厭煩，有時候又有點驕傲，無時無刻都受著那麼多女生的留戀的目光。你會和其中一兩個女生吃飯，但絕不單獨外出。你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言語空間，免不了口頭上吃吃豆腐，就好像那些女生和你真的有那麼一些關係。
你是一個有伴侶的男人，一道閉鎖的門，帶著禁忌不可測知的神秘誘惑。
她們都想走進來，躺著，佔有你，緊緊的纏住你。她們都想聽你多說一句話，在你的面前多停留一秒鐘。
我便是那面牆，那道鎖，那個門。
在這個封閉的世界，你的一切都叫我熱烈深摯地眷戀。一天二十四小時永遠不夠想念；擁抱你就像一個原子的距離都嫌遙遠的程度。我們一起經歷貧窮、快樂、憂傷，我們相互寫下彼此生命的歷史……
然而，這些都已經化成「曾經」，消失在不可追回的時間裡，不復存在。
此刻我擁有你，卻沒有他們那麼多的快樂。有的只是迷茫，還有記憶殘留的幻影。
你步履矯健地走向我。逆著光，我看不清你的表情。影子先一步抵達了，如蝕月的太陽，籠罩住我的視線，
「餓了嗎？想吃什麼？」你的手臂沈甸甸地擱在我的肩膀上，我們高低不一的影子並行走下階梯。一如往常，我說都可以，你決定了午餐的餐廳。我總選擇靠窗的位置，這樣相對無言的時候，我可以轉頭張望，看看陌生人的來去。
對你雖然無可挑剔，但也無從期望。或許什麼也不求，才是可怕的境地。我試圖切割自己不該有的冷漠，說服自己，且回溯過往的動心情意。憂怨卻還是如頑強的壁虎長尾不斷重生。是不是全世界只有我，只有我這種不懂得滿足和珍惜的人，才會萌生出多餘的情緒？如果嫉妒是證明愛情的一種方式，而你當真和其中一個仰慕者發生關係，我能夠冷靜自持嗎？
我抬起頭，正好看見一個想跟你打招呼，但瞧見我又慌忙把手擱下的女生，她走進角落坐下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。有點同情心的人，看見那神態都會覺得不忍。
「欸，你的仰慕者坐在那裡。不去打聲招呼？」我踢了踢你。
「吃飯皇帝大。不管她。再說吧！」「等會吃飽我們一起去福利中心。」你夾一塊雞肉放進我的碗裡。
「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想買嗎？」陽光照射下，菜色白如銀絲，吃進嘴裡又清清冷冷地無甚滋味。
「你忘啦？我的內褲壞了好幾條，該換了。還有衛生紙也快用完了不是？」
內褲這兩個字，出現在這家餐廳的突兀感，似乎也沒人發覺。
「好。」我點頭。
走進生活裡的愛情，若不是反目成仇，就是太「貨真價實」，什麼都看得太通透……這並不是什麼大毛病，但，總有一天會出毛病。那一天什麼時候來呢？說不定，永遠也不會來。
沒有人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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