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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裡,她驚醒。
彷彿自很深很惡很混沌的夢裡醒來,一身冷汗涔涔,卻記不得到底夢裡有什麼。這幾個月以來,幾乎日日如此。吃了安眠藥以後,昏迷,然後定時在闃靜的深夜裡醒來,她撐住頭坐起。原本覆蓋的被子滑落,慢慢地,她感覺著汗水和深夜帶來的涼意侵入皮膚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,光著腳走下床,撈了一件衣服披上,走到客廳。窗戶透著光。這城市如此污濁,根本不可能有月光。只不過,是對街的霓虹燈徹夜亮著。
如同昨夜一樣,她沒開燈,就著霓虹燈的微弱光線,走到電腦旁開機,連線、上網、進入那個女人的部落格……
沒有新的文章。
最後一篇日誌,記載著那女人開心出遊的流水帳。當然,是和他去的。
她點開每一篇舊文章,看了一遍,又一遍。視線滑過那些方塊文字,彷彿再多看一次,就能穿越過電腦、電線、網路線、伺服器、彎曲但順著封包抵達抵達那女人的電腦,穿過螢幕、看見他。她的手撫過那些提及他的段落,輕輕的,像當初她撥開他額間的髮,看進他深邃的眼睛。
當然,不,並不,這是個現實而冷酷的世界。什麼也沒有發生,就如同往常一樣。

她太驕傲,不允許自己跟他聯絡。驕傲的同時,又覺得自己可憐。她像躲在暗處的老鼠,病態地每日看那女人的日誌,揣測他們正在做什麼。曾經輕易就可以觸碰到的男人,如今竟要透過這種方式,才能夠接近或理解他最近過的生活。她心裡不是沒有奢想過,也許有一天,他會發現那女人根本就是個爛貨,他們就此分手。到那時,她的傷也好了,可以張開自己的手,讓他回來。可是,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。首先麻木的,竟然不是自己的傷痛,而是對他的奢想。

她關閉瀏覽器,打開了放在桌面的資料夾,裡面只有兩個檔案,一封是懺悔與告別,一封是情書。情書不是給她的,而是他寫給那女人的情意,在某個豔陽灼烈的午後,被她無意間看見。她不要殘缺的愛情。咬著牙咆哮叫他滾出去,存在電腦裡甜蜜的照片與記錄,她大手一揮,直接刪除,連帶清掉垃圾桶、暫存記錄、備份檔案。她後來,並不感覺到後悔。唯一留下來的檔案,是一種折磨,也是一種救贖。

治療傷心的方法,若不是視而不見、逃避、讓時間淡化,就是面對。她選擇的是更加激烈的手段──她讓那背叛的瞬間日日重現。她猜想,可能閱讀的次數多了,就不再有任何感覺,就好像處理洋蔥,一片片地緩慢剝除,洋蔥總會被剝光,刺痛的淚水就不會再流。只是這療傷的洋蔥,好像永遠也剝不完的巨人蔬菜,明明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重讀,她依舊感覺到心臟被撞擊,刺痛處,銳利地讓她的眼睛略微濕潤。

偶而經過的摩托車或汽車聲,頻率漸高,過早醒來的夜晚即將結束。

她離開電腦前,開窗,望著窗台前枯萎了很久的植物盆栽,夜晚結束了又如何?真正的天明會來麼?她知道,這根本不是什麼洋蔥療法,而是木乃伊。用悲傷、妒忌與窺視,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,以為能夠獲得救贖與永生。其實,早在他離開的那一天,她就腐爛了,被抽光了,只剩下一具乾屍和一雙窺探的眼睛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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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ymourt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