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經是個寫作者

舊地不宜重遊，這句話忽然在腦袋裡啵地一聲冒出頭來。

可是雙腳還是不聽使喚的走在這條長長的河堤上，一邊左右搖晃著假裝要跌下去。

L與我的初吻發生在這裡。

我的第一次親吻，給了一個早就忘記長相跟名字的男孩子。在一家補習班鋪著紅色地毯的樓梯間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整張臉壓了過來。又順勢把我壓在牆上，一雙手開始游移。我想印證自己身為女人魅力所在的急切，在感覺到他雙腿之間高溫之後，陡然止住。他說「你不是第一次接吻吧，不然怎麼知道使用舌頭？」應該選擇嬌羞還是憤怒的反應呢？我冷靜的判斷著。後來我笑著跟他分手的，朝他揮揮手，徹底的把這個無用的男人從我身上解脫掉。

親吻對我而言，是比做愛還要神聖的動作，這才是把自己完全交給男人處置的時候。可以說我盲目的崇拜著，意識模糊如煙絲般被抽走渾身戰慄虛脫的那一瞬間。也許是太早閱讀瓊瑤小說「紅豆」的關係，故事裡的女主角同時跟兩兄弟在一起，解開她心中愛意分界點的就是親吻。無須花腦筋猜測那男人的接吻技巧如何、之前實驗過多少對象、習慣對方的嘴形、賣力的展示自己更厲害，因為根本就陶醉其中無法保持清醒。

當我開始意識到L兼具邪氣與孩子性的奇異魅力時，一切都來不及了。從我的每一個毛細孔裡竄出來想接觸他擁抱他的念頭，我知道連眼睛都氾出光芒跟隨著他的腳步流蕩生姿。L穿著藍色外套的細瘦身形帶著男孩子特有的一種柔軟度，他有一雙不管氣溫永遠溫暖紅赤的一雙手掌，手間飄著陳年的煙味，不笑的時候眼角有股譏誚的神色，宛如樹立在鴨子群裡的孤雁。

隨著時間的推移，夜空中傳來星星閃爍調笑的聲音，風漸涼。我猜想自己臉上的表情，一定很冷漠。越是恐懼越是悲傷我越平版。這是長年在人群裡生活的副作用，就連在沒有人的地方也失去了表情。在這裡這條水泥鋪成的河堤上，我重新復甦了初吻的生命，接觸到L灑了一層冰屑的唇瓣，我幾乎是厭惡又絕望的感覺到身體裡從下而上的生出的一股暖流，如餓獸整個把我吞沒。

冬天讓所有加速運轉的牽手、親吻、擁抱有完全的正當理由，大部份的愛情都是這個時候熾熱著燃燒著的吧。他溫暖的手掌包著我小小的拳頭，兩個人牽著手走在學校的操場上，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。我靠在他的外套間躲避無可避免的寒風時，其實已經明白自己陷落到怎樣的境地。如果兩個人之間還有理智可以判斷運作的空間，代表不夠相愛，如果兩個人中開始有人思考起來，就是愛情消失的立界碑文。所以任憑感官需索的衝動滿足立即性而狂放的欲望，直到最後一絲相擁的念頭消失為止，L給我痛苦又深刻的回憶。次數頻繁的爭吵仍舊讓我愛極了他的親吻。

他吸去我的靈魂之後，在我掙扎的眼神之下離開。

或許，讓他感覺暈眩的親吻對象，並不是我。在我腦袋一片漿糊陶醉燻然的時候其實他想著的是，這個女生接吻技巧真差。

現在完全不知情陪我舊地重遊，然後吻著我的男人當然也不會知道，我正想念著L。